第四十三章 辩忠奸
沈砚脸色剧变的刹那,萧清欢已将令牌高举过顶:“昨夜边疆急报,谢大人在祁连山截获玄鹰卫余孽,搜出此物。更令人震惊的是..."她扫过殿内众人,目光停在王侍郎身上,”玄鹰卫暗桩,已渗透至朝堂中枢。"
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。三百名羽林卫闯入,为首者竟是沈砚之弟沈越——他此刻却穿着玄色劲装,腰间挂着半块残牌,刀光已卷着寒风劈向鎏金烛台,玄色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铁光泽,却在踏入殿中丈许时骤然顿住——檐角铜铃忽然无风自鸣,三十六盏气死风灯从廊下腾然亮起,将丹墀下的阴影照得纤毫毕现。
“沈统领好兴致。我也来凑凑热闹。”
拓跋兰图的声音裹着松烟香从廊柱后飘来,蟒纹大氅扫过汉白玉台阶时,鎏金鞘的横刀已出鞘三寸。她身后三百银甲卫如潮水般漫过丹陛,长槊前端的狼首纹章在火光中龇牙咧嘴,盾牌相击声惊起檐下宿鸟。羽林卫们瞬间背靠背列成圆阵,钢刀出鞘的清响里,沈越看见拓跋兰图指尖绕着的金丝软鞭——正是漠北特色定制。
“殿外三千弩手已封死九宫方位,”拓跋兰图抬手轻挥,银甲卫便将圆阵又压缩三尺,槊尖几乎抵住羽林卫喉间,“沈统领不如看看,您这三百人是能劈开我的盾墙,还是能接住楼船上的床弩?”
夜风卷着血腥气扑进殿内,沈越余光瞥见檐角垂落的红色灯笼穗——本该守在东侧夹道的暗哨灯笼,此刻全换成了拓跋家的玄色。她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,却听见身后羽林卫突然低呼:不知何时,殿内十二根盘龙柱后已转出持弩的死士,机头扳机的铜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,显然淬了剧毒。
“谋反者死无全尸,”拓跋兰图踱步至阶前,软鞭突然缠住沈越刀刃猛地一拽,“但本公主给你们个体面——自断筋脉,可保家人周全。萧皇后意下如何?”
“沈公主来得刚刚好,有劳了!”萧清欢袖中解毒丸应声射出,正中沈越握刀的手腕,与此同时,萧河的长枪已抵住沈砚咽喉。
"萧清欢!你敢..."沈砚话音未落,便被萧河反手制住。萧清欢取出老胡给的密报,当众宣读:"沈砚勾结玄鹰卫,私调神机营火药,意图...“她忽然顿住,目光落在密报最后一行——那是谢危的笔迹:”玄鹰卫真正主人,另有其人。"
殿外暴雨如注。萧清欢望着阶下颤抖的群臣,忽然明白为何谢危坚持留守边疆——真正的危机,从来不在朝堂之上。当雄鹰衔蛇的令牌完整现世,必定触动了某些人的逆鳞,而那个躲在幕后的"主人",恐怕正盯着边疆防线的某处缺口。
"先押沈砚入天牢,封锁九门。"萧清欢的声音里带着疲惫,却又陡然锐利,"萧河,你带人去沈府搜查,尤其注意书房暗格。我去面见陛下..."
"不必了。"低沉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。明黄帷幔无风自动,露出龙榻上半倚的皇帝——楚翎,他虽面色苍白,却目若朗星,哪里有半分病重之态?
萧清欢手中令牌险些坠落。皇帝示意内侍扶起沈砚,目光扫过众人:“玄鹰卫之事,朕早已知晓。之所以放任沈砚监国,不过是引蛇出洞。”他看向萧清欢,眼中闪过赞许,"倒是谢危的密报,让朕看清了谁是忠良。"
原来三日前,谢危的八百里加急已送到御前。那枚完整的雄鹰令牌,正是他用自己为饵,在祁连山引出玄鹰卫首领时夺得。而所谓"陛下病重",不过是诱使幕后黑手现身的局。
"萧将军,即刻点兵五万,随谢危镇守边疆。“皇帝掷出虎符,”至于朝堂..."他看向沈砚,目光寒如冰锥,“沈砚监国期间多有劳累,即日起闭门思过。"
虎符砸在金砖上发出清越脆响,皇帝指尖还凝着掷出时的力道,殿内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灭不定。萧清欢忽然跨前半步,甲胄上的衔环随动作轻晃,在寂静中敲出碎玉般的声响。
“陛下!”她单膝触地叩首,额间几乎贴上冰凉的地砖,“北疆刚经历叛乱,现存兵力不足八万,若再抽调五万南下,北疆狼骑必乘虚而入。”
皇帝按在御案上的手骤然收紧,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:“你是说,朕无兵可调?”
殿外风雪突然卷高,将檐角冰棱吹得簌簌坠落。萧清欢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地图,展开时露出边缘被指腹磨旧的痕迹:“臣上月已修书告知户部,漠北王庭今冬粮草短缺,拓跋野其妹拓跋兰图素有‘雪岭雌狐’之称,若能——”她喉间微滞,抬眼时却见皇帝眸中掠过拓跋兰图,“若能以公主之身下嫁,漠北至少十年无战事。”
沈砚原本低垂的眼睫猛地颤动,袖中手指死死攥住朝珠。皇帝盯着萧清欢鬓角新添的霜色,忽然想起这员女将十七岁时单骑闯漠北王帐的传奇。案头鎏金香炉飘来沉水香气,他看向此刻英姿飒爽的拓跋兰图,有些意乱情迷。
“联姻?你真的愿意?”皇帝忽然冷笑,指腹摩挲着虎符上的蟠螭纹,“拓跋公主可又愿意,公主可曾想过联姻?”
“为了大楚与漠北的和平与黎民百姓的幸福,兰图愿意听从萧姐姐的安排......”拓跋兰图小小的胸口此起彼伏,俏脸通红。
萧清欢抬头直视御座上的帝王,发现他鬓角也添了新雪。殿外更夫敲过三更,她听见自己甲胄下的心跳声,像战鼓般撞着肋骨:“臣妾本是万分不愿意,但拓跋兰图若嫁入中原,漠北王庭必投鼠忌器。且……”她声音忽然放轻,“陛下可能不知道拓跋公主最近帮了大楚不少大忙,陛下刚才也看见了她的所作所为......”
楚翎目光一凝,殿角铜漏滴答作响,他忽然抓起案上密旨摔向萧清欢,黄绢展开时露出“拓跋兰图亲率三万铁骑平漠北之乱”的朱批:“准奏。但朕要拓跋公主以侧妃之礼入宫,三日后便随大军送婚书去漠北。拓跋公主可否?”
拓跋公主看了一眼萧清欢,得到她的默许后,便行礼道:“本公主......臣妾......遵旨!”
散朝时,萧清欢在偏殿遇见换了常服的楚翎,他指了指她腰间令牌:”当年你母妃遇刺,凶手后颈便有雄鹰刺青。这个秘密,朕藏了十年。"
惊雷过后,雨突然停了。萧清欢站在宫门前,望着天边渐散的乌云,忽然想起谢危信中最后一句:“雄鹰终会展翅,毒蛇必被碾碎。”她摸了摸令牌,鹰嘴处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,仿佛预示着即将破晓的黎明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边疆,谢危正站在烽火台上,望着南方天际。他的指尖摩挲着另一块令牌——那是从玄鹰卫首领尸身上取下的,蛇信处刻着极小的"沈"字。身后传来马蹄声,副将呈上密报,他扫过"皇帝无恙,与拓跋公主联姻,三日后便随三万大军送婚书去漠北"密信,嘴角终于扬起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