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少年郎中方明悟
侠客微微皱眉，黄昏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与背后的树荫融为一体，天色越发昏暗，他的情绪也越发烦闷。
他又拍了拍门，朗声问道：“敢问可有郎中在家……”
他的话音还未全部落下，就听门那边传来嘈杂的动静，随后是逐渐清晰的脚步声，有些紧张的少年声音也同时响起，“来了来了，稍等一下。”
侠客闻言默默后退半步，留出一定的距离，眼神偏移看向自己心爱的宝驹，它的皮毛很漂亮，在黄昏下格外好看。
“辛苦你了，希望此地的郎中医术足够高明，免得你一直受苦……”
侠客或许都没意识到，自己的声音竟能如此轻柔，他抚摸马驹的动作温柔到不像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客。
同样的，他也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头依旧紧锁，哪怕是找到了郎中，哪怕是有了医治马儿的希望，他依旧感到胸腔内有一股化不开的烦闷。
就在侠客低声安慰时，有些破旧的木门打开。
开门的少年看起来格外年轻，似乎也就十六七的样子，除了年轻以外，他的样貌也是超出想象的俊俏，似乎一点也不像个会看病的郎中大夫。
被斗笠遮盖的侠客看不出表情，他犹豫片刻，尽力用柔和的声音问道：“烦问小童，你老师可在家？”
开门的陈舟过微愣，很快就理解了对方话中的意思，于是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，“阁下可是要给马儿看病？”
“正是。”
“谁告诉阁下这里住着郎中的？”
“村口大槐树下有个老者，是他告诉我的。”
“……如果是村长说的话，那应该就是我了。”
“你？”侠客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怀疑，对面这个小郎中一副尴尬的样子，两个手看起来都不知道怎么放合适，就这么一个手足无措的少年能有多少本事？
陈舟过也很是为难，说实话，他现在心情并不好，属于是很纠结的那种。
他方才刚刚理出一些头绪，正想着能有线索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，就被这忽然的病马给整不会了。
关键是对方还一副不信任你的样子。
如此正好，他也没心情给什么马看病，更何况作为突然穿越的现代人，他完全不觉得自己真有替人看病疗伤的本事。
哦，治马的本事也没有。
心中想着合则两利的好事，对面的侠客也似乎下定了决心，牵着手中的缰绳就要往院子里进，“是我冒昧了，望小郎中不计前嫌，只要替我治好了这马，必有重谢！”
陈舟过暗叹一声，也不意外，很是无奈的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事情的发展确实没办法完全和他的心意，他认为是合则两利，人家则是只想着死马当活马医。
谁让这村子里就没别的郎中呢。
“事先声明，我并非兽医，此番虽是尽力而为，但倘若没有效果，届时还请勿怪。”
陈舟过第一时间下达了免责声明，顺带打量起眼前的高头大马。这不愧是一匹宝马，棕色的皮毛在黄昏的光芒下熠熠生辉，那双眼睛甚至还流露出几分颇为灵性的神色。
哪怕陈舟过这个并不懂马的外行人看到，都忍不住叹上一句好马。
只是以他钻研多年的医术看了半天，也没看出这马儿有什么异常，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分的健康。
这就有点意思了。……
这就有点意思了。
他虽不是专门研究兽医的，但是看得医书种类杂多，其中也包含从军马医的著作。
所以他虽然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治好，但多少能发现一点蹊跷或者不对劲的地方吧。
可这一点毛病没看出来，甚至是教科书级别的健康就十分不对劲。
陈舟过甚至怀疑自己继承的记忆是不是有点问题，原身的医术能菜到连有没有病都看不出来？
也不对啊，他方才想起自己给老村长看过病，还有那大黄狗，几针下去后，治的那叫一个好。
所以问题不在马身上，也不在他身上，那能在谁身上？
嗯？
如此想着，陈舟过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侠客。
此地，好像算上马也就三个能动的。
“小郎中可是看出了端倪？”
当陈舟过看向自己的时候，侠客下意识的问道，声音中不乏关心之情。
陈舟过摇了摇头，他表面露出思索之色，并未着急下结论，又打量了一遍这匹宝驹，目光又挪回到侠客身上。
“有几个问题我要问一下，你说这马儿有病，具体症状都是什么？”
侠客斗笠下的表情看不清楚，但短暂的沉默似乎在说着他的失落，他顿了顿方才说道：“我这宝驹似是吃错了东西，走不了几步就会停在原地，我需再费力牵它方才会动。”
陈舟过微微皱眉，又问道：“那它最近食的草料如何？”
“草料？呃……最近……”
侠客说话有些支支吾吾，挠头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，最后给了个模棱两可的“还行”。
陈舟过好似一点都不惊讶，越发专注的询问侠客一些问题，最后听到的回答除了支支吾吾，就是模糊不清，他唯一说得清的就是那一句“我这马吃坏了东西……”
“你这马没病。”
“那它为何……”
“是你生病了，你的记忆似乎有些错乱，来进屋，我给你搭脉看看。”
陈舟过就欲拉着侠客进屋号脉，却在抓住他衣袖的刹那面色大变。
好冰！
不对，他根本没有碰到侠客，他的手是虚握的，他穿过了衣袖！
侠客似乎也注意到了异常，他分明看到少年郎中的手穿过了自己。
他忽然觉得好冷，世界似乎从黄昏瞬间过渡到了黑夜。
“记忆……错乱？”
低声的呢喃，他就仿佛是寻找影子的旅人，匆忙地走过整个世界，却从未发现自己影子的所在，直到经人提醒，蓦然回首才在灯火阑珊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
那份错乱的记忆也随着一句提醒而浮现。
同时胸腔中那份化不开的烦闷开始舒缓，他好像抓到了一切的根源，又仿佛理清了所有的头绪。
他开始想起事情不对劲的地方。
原来不是马儿有问题，是他有问题，他每走一段路就会痴呆的停下，而看着主人停下，这匹充满灵性的马儿自然也随之停下。
可他又为何会痴呆而立？
是了！
叮铃铃。
腰间悬挂的铃铛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，而他的身体却像是波纹一样开始晃荡。
铃铛又响，若水般的身躯震荡的更加厉害。……
铃铛又响，若水般的身躯震荡的更加厉害。
侠客面露惊恐，想要说些什么，耳畔又听到了第三声铃响。
随着铃铛第三次的晃动，他的身躯也于瞬间消散，那金灿灿的铃铛也哐当一声摔在地面上，落日的最后一缕光辉也在闪着金光的铃铛上缓缓消散。
陈舟过睁大眼睛，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诡谲的一幕。
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桩启示，他想起了书桌上的笔记，想起了自己圆不回来的症状。
“我不是穿越……根本就没有原身，所以身上才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，我只是睡着了……
错乱的记忆，我是吃了那药草，做了黄粱一梦，遗忘了过去的记忆……
我就是我，陈舟过，从来只有一个人……
老吴……”
两行清泪划过陈舟过的面庞，他两眼红红的，想到今天烦恼的样子，想起嫌弃自己主角命出身的样子。
他千不该万不该，去嫌弃这个被老吴收养的出身。
尤其是，今日清明。
叮铃铃。
落到地上的铃铛被风吹动，又是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。
陈舟过仰望明月，心中情绪五味杂陈。
“一会儿不见，怎么还哭上了呢？”
陈舟过闻声转身，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两眼灰白，白发苍苍，满脸和蔼的老人。
他手里杵着盲杖，微微侧耳，以便更好的听到别人讲话。
清明，一个祭祖归乡的日子。
于人，也于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