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糖和饴和咸
商队里多了一家人，
一对夫妇，带着两个孩子去汴州。
长途跋涉，还带着娃，这在无灾年代里是很少见的。
夫妇都是老实巴交的类型，两个孩子也都听话懂事。
在一起待上几天，聊上几句，也就算认识了。
前些天的时候，雷正还请两个孩子吃了肉干。
众人都没有说什么，或者说，都没人在意你在做什么。
除了李恪，远远的瞅着，一脸的幽怨。
自船上身份摆明后，这都十几天了，一句话没说，总是远远的看着。
就连游娘叫他过来，他也只是施礼，并没有真的凑上来。
对此，雷正表示很满意。
前天，商队正式走上了大路，很宽那种。
所以，雷正在小镇子里，买了一架板车，托人钉了一个半遮的顶，又铺满了干草。
这才享受了不到两天，游娘就招待了两个小屁孩儿上了车，所以面朝车板侧躺着，防止看到那边。
游娘发现雷正赌气似的行为，挪了去了，趴在雷正耳边，轻声问道：“五郎莫不是嫉妒了？”
雷正扭过脸，看着贴近的游娘狡辩道：“我怎么可能会吃两个小屁孩的醋！”
“醋？”，游娘疑惑了一下。
“呃，就是嫉妒，羡慕，而我，不可能，去羡慕两个熊孩子。”
“熊孩子？”
雷正抓狂了，捧着游娘的脸亲了一口，又面朝那边不动了。
“姐姐，你脸好红啊！”
“对呀，好红呀！”
“姐姐你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吧？”
…………
一路上，
除了下过一场小雨外，倒也没什么事～
经历了五天的煎熬，
汴州，
终于到了。
雷正比那一家子还开心。
看着雷正异常开心的，和那一家人挥手告别，游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。
已经过去四五天了，至今，想起那青天白日的一吻，游娘依旧脸颊发烫。
按理说，自己在阁里的时候，客人也是不分场合的亲过来的。
应该已经习惯了，怎么还会有这种心情？
“想什么呢？”
“呀！”，走神的游娘，被突然出现在耳边的话音吓了一跳。
她拍了拍胸口说道：“游娘在想，五郎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子。”
雷正回想了一下过往，
隐约想起了自己五六岁时，给自己扎辫子的一群小姐姐，
还有七八岁时，一群在自己身上抹鼻涕的熊孩子……
然后脑门黑线的回复游娘：“我尽力……”
看到雷正表情不太好，游娘有些落寞，然后又强行提起精神：“没事，以后慢慢就好了，游娘可以等。”
雷正：“……我尽快…”
…………
第二天
商队抵达了荥阳。
雷正两人，正式脱离商队。
就在离开前，李恪跑了过来。……
就在离开前，李恪跑了过来。
走到跟前后，在身上摸了半天，递了一块玉佩出来，
说道：“先生，此一别，不知何时再见，这是我的信物，如先生到了长安有事要办，可至隆庆坊(兴庆坊)寻我”
接过玉佩，雷正搓了搓牙，说道：“你爹，就给你这么个玩意儿？这不是打发你？”
“先生看来，可是有什么不妥吗？”
雷正揣进怀里，对着游娘伸手：“把青佩给我一个！”
游娘听到雷正的话，对着李恪欣慰的笑了一下，然后便转身，在马背的行囊里拿出了一个很扁的木盒。
李恪有点糊涂了，难道先生……
盒子不大，两寸多见方而已，厚不过3分。
雷正拿到盒子，拉过李恪的手，拍在了他手心里，说道：“这是我的信物，哪天你快死了，如果能找到我，我可以救你半条命！”
说完就转身离开了…
楞在原地的李恪，从来没有谁敢这样，甚至说这种话的。
只见雷正刚走两步，却又突然回头说道：“别卖啊，那玩意儿我弄的不多！”
然后就真的，牵着马走了……
直到完全看不到人影后，李恪才在护卫的提醒下清醒过来。
然后赶紧收紧了手掌，又缓缓放松。
盒子是阴沉的楠木做的，绿水波纹清晰可见，单这盒子，就能卖出高价。
慢慢打开盒子，只有一块一寸大点的绿色翠玉。
李恪有些不知所措，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，
翠玉通体无暇，整体镂空，正面一个雷字，但是反过来看，字却不见了，而是一副立体的花鸟画。
“想不到，想不到先生竟然如此看中我，竟然给了我如此贵重的信物。”
心想，此事若是父皇得知，会不会龙颜大悦呢？
要不，试试……
随后看着翠玉佩，再次感慨，
到底怎样的技术，怎样的大师，才能完成如此繁杂精美，还巧夺天工的作品的？
是啊，怎样的大师呢？
粉末宝石，立体打印，了解一下！
东西比真宝石还结实，硬度直追人工钻石，当然，价格也非常敢人。
…………
走在街上，
雷正一直有些闷闷不乐，游娘担心的问道：“五郎为何不开心？”
雷正咧了下嘴，牙疼的说道：“刚才那玩意儿，够给喵猫买套新衣服了。”
然后又懊悔的说道：“早知道就不耍帅了！”
游娘一听是这事儿，莞尔轻笑道：“可五郎，不是从未主动买衣服给管家吗！”
“啊这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五郎莫要置气了，交个朋友，也是值得的，，客栈到了，你快进去吧”
磨磨唧唧的雷正，进去订房了，游娘在外面等小二来牵马，
这会儿正摸着两匹马的马面说着：“二位一路辛苦了，待会儿去后面吃些好的，休养一番……”
“天字号客人，小老来牵马，放心，都是上等马料，夜里还加了鸡子！”
…………
进到房间后，雷正第一时间打开了时空门，但是没进去。……
进到房间后，雷正第一时间打开了时空门，但是没进去。
游娘帮着雷正摆好了行李，开口道：“今日天色已晚，现在去找郑家，恐来不及了。”
雷正瘫在床上，像烙饼一样，有气无力的说道：“是啊，咱们又不急，先玩两天，再说办事，我都还没想好拿什么跟郑家谈呢。”
游娘也走了过来，爬上床，缩在雷正臂膀下，慵懒撒娇的说道：“游娘想逛食市了。”
闭着眼的雷正问道：“啥是食市？”
游娘撑了起身，兴奋的说道：“食市可好玩了，里面会有人用饴汁做成甜球，拿在手里搅拌，能吃上好久。”
大脑低功耗运转的雷正又问道：“啥是疑汁？”
又缩回去的游娘，枕着雷正胳膊回复道：“就是饴糖，没有家里白糖那么甜，但是有麦芽的香气，也不腻口。”
“糖？”
“对～”
“糖！”，雷正抱着游娘，呼的坐了起来。
游娘抬头看着突然清醒的雷正，不知道糖怎么了？
雷正之前恶补唐朝知识的时候，貌似看到过，
唐朝初期，
只有蜂糖和麦芽糖，至于霜糖的进口量，低到令人心塞，其他具体记不清了，只不过，白砂糖，白棉糖，这个时候绝对没有，果糖之类的，更是不可能了。
哎呀哈，雷正看着游娘一阵发愁，心想今晚要卖力一些了。
…………
次日中午刚过，
说好要陪游娘一起逛街的，所以雷正早早就兑换了很多大钱。
每座城里的食市，都在不同地方，但是，这个只要问掌柜的就行了。
走过两条街后，人群越发的密集了。
雷正紧紧牵着游娘，先是逛了逛首饰铺子。
只能说，不愧是郑家地盘。
店铺内容且不说，单是装潢，就不是一般店能够比拟的。
虽然雷正定做的首饰，游娘也很喜欢，但是这种带有匠人气息的首饰，更加有温度一些。
由于雷正严禁游娘心疼钱，所以游娘买起东西，没有丝毫负担。
出门的时候，雷正突然觉得，捕鱼不如钓鱼，所以顺手拿了一件游娘的首饰。
这会儿，大概率能用上了…
就在游娘还在对比两个珠钗的时候，雷正拿出了盒子，走向了掌柜。
掌柜的看到一个盒子，放在自己面前，抬头问到：
“客可有事要托办？”
这种，一般都是卖首饰，或者代卖首饰的。
雷正看他误会了自己，可也懒得解释，直说道：“我这有步摇一支，掌柜给掌掌眼。”
掌柜也没多想，用干巾擦了擦手，打开了盒子，看了一眼，说道：“客这银钗，不似步摇，虽说刻画精细，只是这蝶翼…连接的单薄了些，怕是用不长久啊…可惜了，可惜。”
雷正咧嘴笑了笑，说道：“掌柜不妨拿出来瞅瞅，呃，抱歉，失言了。”
告罪完，雷正拿出了那支首饰。
蝴蝶翅膀随手颤动，当雷正手停在半空时，翅膀在惯性下，开合扇动…
掌柜看到如此灵动的蝴蝶钗，竟然不是惊讶，而是眯着眼睛看着雷正。
在雷正与钗之间来回两三次后，才请手示意可以放下了。……
在雷正与钗之间来回两三次后，才请手示意可以放下了。
看到雷正放下后，掌柜小心翼翼的拿起钗子。
钗，通体银白，用料扎实，翅叶上的用银，像是掺了铜，颜色有些不一样，也更耐看，还有这色块，看色彩不像是釉彩，仔细一看，竟然是极薄的宝石片，嵌在其中，而最为出彩的，就数翅翼连接处了，并非拉丝的结构，而且铰合在一起的，这样的结构，翅翼扇动起来，也更加的规律。
唉～极品啊，这个小郎君什么来头，莫不是来寻某的开心！
其实在刚才，掌柜没有第一时间表示惊讶的时候，雷正觉得自己装一把的机会泡汤后，他的耐心就直接清零了。
现在又见掌柜唉声叹气的，急得雷正直接一把，拍在了刚放下的钗子上。
看的掌柜的下眼皮直跳，心中大呼败家子。
雷正也不管钗坏没坏，直接盖上盖子，对着掌柜说道：“我要见你们东家，这个送你了。”
说完就扭脸去找游娘了。
随着一声大喊的结账，首饰购买，总算结束。
走过采买集市，就到了游娘心心念念的食市。
人还挺多的，多是年轻人和小孩，或者年轻夫妇。
而雷正二人，就属于年轻夫妇那一类的。
走走看看，
有羊头肉胡饼，还有大馕，各种小吃也是密密麻麻。
伸着脖子找了好久，
才在一个城隍庙边上，找到了一家。
那是一个老太，用炉煨着一个大瓦罐。
走到跟前，雷正弯下腰，难得正经的说道：“大娘，来三份饴子。”
“欸，好，小郎君稍等。”
说着，拿出硬秸秆，在另一个瓦罐里搅拌了起来。
接过一份后，直起身子，递给了满眼期待小星星的游娘。
就在老太搅拌的时候，雷正蹲下问道：“敢问大娘，这饴子，吃的人多吗？”
老太没抬头，回答道：“多啊，隔个十天半个月的，总会来吃上一次，家里稍有余钱的，七八天来一次也是有的。给，拿好。”
雷正接过，然后发现，这东西，吃起来竟然还要点技巧。
一边搅拌着，又问道：“那大娘可还知道，有什么其他的糖吗？”
老太看雷正和游娘都忙着手，所以也就没继续搅拌了，提出手回到：“有啊，有石蜜，还有蜂糖，都是贵啊！”
雷正两三下就把棍子上的糖捋到嘴里，随意嚼了嚼，就咽了下去，问道：“饴子多少钱？”
……
好滴嘛好滴嘛，5文钱一个，细算下来，也不便宜。
雷正一边想事，一边搅拌。
至于为何在搅拌。
当然是游娘手里那个还没吃完。
雷正走在后面，看到游娘吃的开心，随问到：“你喜欢吃这个？”
游娘吸了一口，回答道：“五郎吃的太快了，要慢慢吃，才能尝出麦芽香气，以前在阁里，一两个月，妈妈才让卖饴子的来一次呢。”
既然都是叫的外卖服务，那为什么游娘知道这个是在食市有卖？
雷正问：“你去过扬州食市？”
不问还好，一问，游娘脸色明显晴转多云了。……
不问还好，一问，游娘脸色明显晴转多云了。
游娘有些不开心的说道：“是去过一次，出阁前，妈妈带游娘去的。”
雷正生气了：“你在阁里那么多年，给她挣了那么多钱，她就让你去过一次食市？”
游娘摇了摇头，像是自嘲一样说道：“不是的，而是在阁里那么多年，就出去了那一次…”
“啊这…”，直接给雷正整不会了，怎么生气都给忘了。
雷正用力搅拌了一下，狠狠的说道：“要不要我拆了那破地方？”
游娘又摇了摇头：“不用了，虽说她们用游娘皮肉赚了钱，但是好歹也是被养大了，而且，众多姐妹没了居所，只怕会更惨，她们现在，起码有个遮风避雨的处所！”
“好吧”，雷正都感到憋屈了。
她就像一只被圈养的鸟儿…
而背着雷正的游娘，此刻吃着本该甘甜的饴糖，却是尝出了一闪而过的咸味，
就和眼泪一个味道，
就像她游娘哭了似的那个味道……
……
就这么，
两人一前一后，走回了客栈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