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章 最好的东西
这一个月，是吴桐十七年的人生里，过得最安逸，最平静，也最……像在做梦的一个月。
自从那个家庭会议之后，他家里那只，总是让他提心吊胆的小怪物，就真的奇迹般地，变得无比的安分守己了。
她不再提出，任何毁灭世界吧，或者绑架一个物理老师回来当宠物的恐怖提议了。
她每天最大的乐趣，就是像一只漂亮的、慵懒的布偶猫，安安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。
他去上学，她就在家里用他的手机研究那些，充满了人类智慧（和愚蠢）的电视剧和菜谱。
他放学回家，她就会立刻地像一只闻到了主人气息的小狗，迈着轻巧的步子跑到门口去迎接他。然后，再用一个冰凉的柔软的、带着清甜花香的吻，来治愈他一整天的疲惫。
而那个，被她优化过的“完美父亲”，也像一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NPC，每天都恪尽职守地，扮演着他那慈父的角色。
他真的每天都五点钟就起床做好早餐，再去那个他新找的建筑工地上，干最累的活。然后，在下班之后又会像一阵风一样，冲进菜市场，买回最新鲜的食材，为他们准备一顿顿，充满了“父爱”却没有“灵魂”的丰盛的晚餐。
他不再赌博，不再酗酒，不再夜不归宿。
他甚至，还会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，在吴桐写作业的时候，端着一杯热牛奶，悄无声息地走进来，然后用一种充满了“慈爱”的眼神，默默地看上他一会儿，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。
每一次，吴桐都感觉自己的后背，被他那充满了“圣父光辉”的视线，给盯得直发毛。
但是，他忍了。
因为，这种，虽然充满了诡异和荒诞但却至少“和平”的生活，对他来说实在是……太奢侈了。
至于，那个一度让他无比头疼的校霸李哲和他的那几个小弟。
在经过了一个星期的“心理疏导”后，他们也终于，重新回到了学校。
只是，他们看吴桐的眼神，变得非常非常的奇怪。
他们不再找他的麻烦了。
他们甚至，还在吴桐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，齐刷刷地站起来，对着他九十度地鞠了一个躬，然后用一种充满了“小弟见到大哥”的恭敬的语气，齐声地喊道。
“……桐哥好！”
吴桐当时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，差点没当场给他们跪回去。
还好，在他用一种充满了“求求你们了离我远点”的眼神，和“以后不准再跟我说话也不准再跟着我”的严厉的警告之后。
那几个，脑子明显是坏掉了的家伙还真的，就无比听话地，再也没有来烦过他了。
于是，吴桐那充满了“惊喜”和“惊吓”的高中生活，终于彻彻底底地回归到了他梦寐以求的……
平静。
在这个月月底的时候，吴桐终于拿到了他人生中，最大的一笔“巨款”。
——他在便利店辛辛苦苦地，干了一个月的工资，外加那个虽然斤斤计较但却意外地很有“人情味”的店长，额外地给他包的一个小小的红包。
吴桐捏着那几张，还带着他手心温度的崭新的钞票，感觉自己，就像一个一夜暴富的土财主，连走路都感觉有些飘。
他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冲回了家，然后打开了那个他已经很熟悉的购物网站。
他的手指，在那个冰冷的屏幕上，因为过度的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地颤抖着。
他要，给他那只可爱又可怜的、什么都没有的怪物女朋友，买一些她早就应该拥有的……
属于一个正常女孩的东西。
在经过了长达一个小时的、堪比“高考选志愿”的艰难的对比和筛选后。
他终于，咬着牙闭着眼，将那几件，他早就已经看好了的商品，一起地加进了购物车，然后用一种充满了悲壮和决绝的姿态，按下了那个“付款”的按钮。
然后，就是长达三天的充满了煎熬和期待的等待。
终于，在第三天的下午，那个熟悉的充满了使命感的快递小哥的电话，如约而至。
吴桐像一只闻到了猫薄荷的猫，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，从三楼冲了下去。
他从那个快递小哥手里，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时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，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！
他抱着那个，像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，小心翼翼的包裹一口气又冲回了三楼。
他“砰”的一声，关上门，甚至都来不及喘口气，就迫不及待地，对着那个，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，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风信子，用一种充满了献宝和炫耀的语气，大声地宣布道！
“……风信子！快过来！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！”
他将那个包裹，放在了那张小小的餐桌上，然后，像一个正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的考古学家，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刀，划开了那层厚厚的胶带。
然后，他就将里面的东西，一件……一件地，像献上自己全部身家的穷小子一样，无比珍视地，摆在了风信子的面前。
那是一套，纯白色的、带着蕾丝花边的、看起来就柔软又可爱的……
内衣。
那是一条，同样是纯白色的、裙摆上绣着精致的小雏菊的、仙气飘飘的……
连衣裙。
还有一双，也是白色的、鞋面上还点缀着几颗晶莹的假钻石的、看起来就很好穿的……
果冻凉拖。
“……当当当当！”吴桐像一个蹩脚的魔术师，张开双臂，对着他那几件“杰作”，用一种充满了骄傲和期待的语气介绍了起来！
“……你看！这个！”他拿起那件，小小的、柔软的他甚至都不敢用正眼去看的蕾丝内衣。“……这……这个！是……我上次答应要给你买的，现在买来了。”
“……还有这个！这个裙子！”他赶紧，将那个烫手的山芋给扔到了一边，然后，又拿起了那条仙气飘飘的连衣裙，“……我……我觉得，你穿白色的，肯定特别好看！就像……就像，天上的仙女一样！下凡来……来拯救我这个倒霉蛋的！”
“……还有这个鞋子！你看！是不是很漂亮？！我……我看网上的人说，女孩子，都喜欢这种，亮晶晶的东西！而且……而且这个是果冻底的！穿起来，肯定很舒服！夏天穿的话，还……还很凉快！”
他像一个，拼命地在向自己的客户，推销着自己的产品的、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的销售员将自己那点，少得可怜的完全是从网上东拼西凑来的“女性时尚知识”，给毫无保留地全都倒了出来。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还用他那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丝不安的眼睛，偷偷地瞄着风信子的反应。
他怕她，会像上次，他想给她夹娃娃的时候一样，用她那充满了“怪物逻辑”的冰冷的语气，告诉他她不喜欢。
她看着眼前这个，正因为过度地紧张和期待，而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红的手足无措地，像一个第一次给心爱的女孩子送礼物的纯情小男生的，她的少年。
看着他用一种，充满了绝对的珍视和骄傲的姿态，将那些，在他看来是最好的东西，一件一件地无比郑重地，摆在自己的面前。
她那双红色的眼睛里，那片由冰冷的逻辑和绝对的理智构成的深不见底的湖面，彻底地融化了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，比星辰还要璀璨，比糖果还要甜腻的、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的……
名为幸福的、温柔的笑意。
她没有像吴桐所担心的那样，用她那充满了“怪物逻辑”的冰冷语言，去分析这些“礼物”的“性价比”和“实用价值”。
她也没有，像他想象的那样，因为这些东西，不符合她那独特的非人的审美，而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喜欢的表情。
她只是，安安静静地看着。
看着他，那因为激动而亮晶晶的眼睛。
看着他，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。
看着他，那张因为介绍着这些“礼物”，而显得无比生动和可爱的脸。
然后，当他终于，将他那充满了献宝意味的演讲，给磕磕巴巴地，全部都说完之后。
当他，用一种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丝不安的、像一只等待着主人夸奖的小狗般的眼神，偷偷地瞄向她时。
风信子，终于缓缓地动了。
她伸出那双，白皙修长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手。
然后，用一种充满了绝对的珍视和近乎于虔诚的姿态，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件，由她的少年，用他那微薄的工资和全部的爱意，为她换来的珍宝，一件……又一件地，轻轻地，抱进了自己的怀里。
她将那件，还带着崭新的布料气息的柔软的白色内衣，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，感受着那细腻的蕾丝，和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的属于他的笨拙的指尖的温度。
她将那条，仙气飘飘的绣着小雏菊的连衣裙，紧紧地拥在自己的胸前，仿佛要将那份，充满了他的心意的温暖，都彻底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。
她甚至，还将那双，在她看来，其实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、亮晶晶的白色凉拖，像两只最可爱的宠物一样，一左一右地，放在了自己的腿上。
然后，她抬起头。
那张，一直以来都习惯于用平静和无表情精致的脸上，绽开了一个吴桐从未见过的、灿烂得仿佛能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失色的……
充满了幸福和满足的绝对的……
笑容。
“……我喜欢。”她的声音，像一串被风吹响的清脆悦耳的银铃，带着一种，显而易见的、毫不掩饰的欢快的颤音，“……我非常非常地，喜欢！我的吴桐！”
她抱着那些，在她看来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珍宝，都还要珍贵一百倍一千倍的礼物，像一个终于收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女孩，开始对着吴桐，诉说着她那充满了怪物逻辑的、独一无二的感谢和爱意！
“……你看！这个！”她举起那件小小的柔软的蕾丝内衣，那双红色的眼睛里，闪烁着一种充满了“学术研究”的兴奋的光芒，“……根据我的数据分析，这种，采用了无钢圈和高弹力面料的设计，可以最大限度地，减少，对穿戴者身体的束缚！虽然，我的身体构造，并不需要它来提供任何的支撑，但是！这种充满了人类智慧的，舒适至上的设计理念！我，非常地欣赏！”
“……还有这个！这个裙子！”她又将那条，仙气飘飘的连衣裙，在自己的面前，仔细地展开，“……纯棉的质地！刺绣的工艺！还有这个，A字形的裙摆设计！这简直！简直就是，为我而量身定制的……完美的伪装啊！”
“……最重要的是！”她最后，举起了那双，在她看来是最没用但却又是最漂亮的果冻凉拖，那双亮晶晶的红色眼睛里，充满了绝对的肯定和不容置喙的最终结论！
“……这些东西！”
“……不是因为，它们本身，有多么的好。”
“……而是因为！”
她抱着那堆，对她来说毫无实际价值但却又充满了无价之宝的礼物，用一种，充满了绝对的幸福和无限的爱意的眼神，深深地，凝视着眼前这个，已经因为她这番充满了惊喜的反应，而彻底地看呆了的少年。
“……它们，是你送给我的。”
“……所以，它们就是这个世界上……”
“……最好的东西！”
吴桐看着她，看着她那张因为极致的幸福而神采飞扬的、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“怪物”影子的、生动而又美丽的脸。
看着她，抱着那些廉价的普通的礼物，却像抱着整个宇宙的珍宝一样，笑得像一个，得到了全世界的糖果的孩子。
他那颗一直以来，都因为她的“非人”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的心。
在这一刻，突然就彻底地放了下来。
他心想。
风信子，她以前说话做事，都像一个只会按照程序和数据来行动的、冰冷的没有感情的人机。
但是现在……
他看着那个，还用她那充满了歪理的“怪物逻辑”，来赞美着他的礼物的、眉眼弯弯的、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花一样的少女。
她现在这个样子。
和那些，普普通通的、会因为收到男朋友的礼物而开心一整天的……
可爱的，女孩子。
又，有什么区别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