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再说一次
他彻底地，慌了。
他看着那个悲伤的小脸，深深地埋在自己怀里，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，诉说着她那充满了偏执的爱意的风信子。
他感觉自己，就像一个亲手把自己那只，全世界最可爱最独一无二的宠物猫，给活活地骂哭了的……
罪大恶极的，人渣。
他那颗，因为世界和平和社会稳定而变得无比坚硬和理性的心，在这一瞬间，“哗啦”一声，就彻底地碎成了，连用502胶水都粘不起来的玻璃渣渣。
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？
什么维护社会秩序？
什么不能滥用私刑？
所有那些，充满了正义感和大局观的、听起来是那么正确的道理，都在她那句，带着浓重鼻音的“我只是一个，为了爱你，而存在的风信子而已啊”的面前，变得……
那么的苍白，那么的可笑，那么的……
不值一提。
“对……对不起！！”吴桐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，手忙脚乱地伸出手紧紧地，回抱着那个正在他怀里，寻求着最后庇护的身体。
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，狠狠地攥住了，又酸又疼，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。
“对不起！风信子！对不起！是……是我的错！全都是我的错！”他像一台坏掉了的复读机，语无伦次地对着她疯狂地道着歉。
他伸出手，用一种他这辈子都从未使用过的充满了无限的温柔和心疼的力道，轻轻地，揉着她那颗毛茸茸的埋在他胸口的银色的脑袋。
他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，磨蹭着她那冰凉的发丝，试图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去安抚她那颗，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受到了巨大伤害的脆弱的心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！我真的！真的不是在责怪你！我怎么可能会责怪你呢？！你做的这一切，都是为了我！我都知道！我全都明白的！”
他像一个焦头烂额的丈夫，在笨拙地哄着自己那受了天大委屈的、闹别扭的小妻子。
他将自己刚才那些，充满了说教意味的混账话，用一种充满了求生欲的、全新的方式，重新地进行着漏洞百出的解释和找补！
“我……我让你看那个《蜘蛛侠》，真的！真的不是让你去学他！他……他有什么好学的啊？！天天穿着那么紧的衣服，在外面荡来荡去的！多危险啊！还总是，被那些反派打得鼻青脸肿的！看得我都替他疼！”
“我……我的意思是！我的意思是说，你的力量那么的珍贵，那么的……了不起！怎么能，浪费在那些，不值得的‘垃圾’身上呢？对不对？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。
吴桐啊吴桐！你这个双标的狗！你刚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！
“你想想看啊！”他继续硬着头皮，将自己那漏洞百出的“谎言”，给编织下去，“……就为了，我们那个斤斤计较的店长，那么一点点的功过积分，就让你，亲自地，去消耗你那宝贵的能量，去让他合理地消失……这……这性价比，也太低了！对不对？！”
“他，根本就不配！”
“这个世界上，所有的垃圾，全都不配！”
“让你，为他们浪费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！”
他用一种，充满了绝对的肯定和不容置喙的语气，将自己刚才的核心论点，给彻彻底底地推翻了。
他感觉自己，就像一个正在进行着精神分裂的、毫无原则的墙头草。
“所以，我的意思是，”他终于，将话题，绕回到了那个他最初的也是最核心的目的上。
他轻轻地捧起她那张精致的小脸。
然后，他看着她那双因为被他安抚而稍稍地，恢复了一丝光亮的红色的眼睛，用一种，充满了无限的温柔和绝对的真诚的语气，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我，只是太担心你了。”
“我，只是太害怕，会失去你了。”
“你的力量，是用来保护你自己的。而不是，用来清理这个充满了肮脏和不堪的、肮脏的世界的。”
“那些事情。”他将她的脸捧得更近了一点，然后用自己的额头，轻轻地抵住了她那冰凉的额头，“……交给警察，交给法律，交给那些本就应该去处理这些垃圾的人，就好了。”
“而你……”
他凑上前，在那依旧带着一丝丝委屈的、冰凉的柔软的嘴唇上，印下了一个，充满了歉意和疼惜的无比珍视的吻。
“你唯一需要做的，就是，安安心心地，待在我的身边。”
“然后，平平安安地……”
“被我，好好地爱着。”
“就够了。”
“……爱？”
风信子那双，刚刚才因为委屈而蒙上了一层水汽的红色的眼睛，猛地一下子就瞪大了。
她像一个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的、充满了求知欲的孩子，用一种充满了不确定和茫然的语气，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对她来说，既熟悉又陌生的充满了魔力的音节。
她知道这个词。
她在那些，被她吞噬掉的人类的记忆碎片里，看到过无数次。
她在吴桐看的那些，充满了粉红色泡泡的恋爱动画里，也听到过无数次。
她甚至，还自己用她那充满了怪物逻辑的方式，对这个词进行过无数次的定义和解读。
爱，是绝对的占有。
爱，是彻底的融合。
爱，是完美的圈养。
爱，是为了对方，而去清理掉所有，会让他不开心的人和事。
但是……
但是，当这个词真真切切地，从她面前这个，她唯一的、她整个宇宙的中心——她的吴桐的嘴里，亲口地无比郑重地对着她说出来的时候。
她才发现。
她以前，所有那些，自以为是的定义和解读，在这个由他亲口赋予的、充满了温暖和重量的“爱”的面前。
都显得那么的渺小，那么的微不足道。
一股，她从未体验过的庞大到几乎要将她的核心都撑到爆裂的、炙热到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彻底融化的……
陌生的汹涌的，无法被任何数据所量化的……
名为“幸福”的能量，瞬间就冲垮了她那固若金汤的由冰冷逻辑构筑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她感觉自己的身体，正在不受控制地，发生着某种，剧烈的变化。
她那具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、完美的少女形态的皮囊，像一个被注入了过量气体的气球，开始剧烈地颤抖膨胀、甚至……出现了，一丝丝细微的即将要融化的迹象！
她那头，像月光一样顺滑的银色长发，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，向着那种充满了危险和原始气息的银红色转变！
她的背后，她那光洁的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，正在疯狂地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！
它们渴望着，要冲破这层脆弱的伪装。
它们渴望着，要用它们最原始最真实的姿态，去拥抱，去缠绕，去……吞噬，眼前这个，给予了它们，这份极致的无可比拟的幸福的……
唯一的，神明！
“……不……不行……”风信子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，才勉强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，充满了压抑的不成调的音节。
她的身体，因为过度的“幸福”和“激动”，而剧烈地颤抖着，像一片在狂风暴雨中，随时都有可能被撕碎的无助的叶子。
她死死地，咬着自己那冰凉的嘴唇，将要喷涌而出的、充满了毁灭欲望的触手们，一起强行地，压回了自己那颗正在因为极致的幸福而快要融化掉的身体里！
不行！
绝对不行！
吴桐，他……他不喜欢我那个样子！
他……他会害怕的！
他……他刚刚才说过，要我，好好地，保护好自己！
——他……他刚刚才说过，他……爱我……
这个念头，像一道充满了神圣光芒的紧箍咒，死死地勒住了她那颗即将要因为幸福而彻底失控的疯狂的核心。
她看着眼前这个，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，而吓得脸色都变了的、手足无措的少年。
看着他那双，充满了担忧和关切的、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黑色眼睛。
她那颗，狂乱得快要爆炸的核心终于缓缓地，一点一点地平息了下来。
然后，她那双因为过度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有些涣散的红色的眼睛，重新地聚焦在了他的脸上。
那里面，不再有委屈。
不再有茫然。
不再有，那些充满了毁灭和占有欲的疯狂。
那里面，只剩下一种，比星空还要深邃，比海洋还要温柔的浓得化不开的……
纯粹的，爱意。
她松开了那只一直紧紧地抱着他的手。
然后，她用一种充满了无限的珍视和绝对的虔诚的姿态，缓缓地伸出那根还在微微颤抖着的食指。
轻轻地，像是在触碰一个一碰就会碎掉的绝美的梦境一样。
点在了，他的嘴唇上。
点在了那个，刚刚才说出了那个足以让她整个世界，都为之颠覆的……
神圣的，音节的……
地方。
“……吴桐，”她用一种比月光还要轻柔，比羽毛还要飘渺的充满了梦呓般的声音，在他的耳边轻轻地低语着，“……你……”
“你刚才说的那个字……”
“我，很喜欢。”
“你，可以……”
她那双，像两颗最璀璨的红宝石的眼睛里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的渴求和期盼。
“……再，对我说一次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