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3章 长亭“相迎”暗潮涌,翁婿“情深”各怀谋

晨曦微露,淡金色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京郊清晨特有的薄雾,洒在官道旁那座孤零零的长亭之上。亭外,寒风料峭,吹动着禁军仪仗队手中那面绣着“苏”字的新朝旗帜,发出沉闷的呼啸声,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。

长亭之内,苏宏远身着崭新却略显宽大的绯色一品朝服,端坐于主位。他面前的小几上,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,他却一口未动。他的目光,始终凝视着南方那条空旷的官道,眼神复杂而晦暗,如同他此刻跌宕起伏、难以言说的内心。

他知道,今日这场“迎接”,不过是苏文宇精心导演的一场戏,一场做给天下人看的戏。他这个刚刚从天牢里被“赦免”出来、官复原职却早已失去实权的“前朝丞相”,不过是戏台上一个用来粉饰太平、彰显新皇“仁德宽厚”的道具罢了。

何其讽刺!何其屈辱!

想他苏宏远一生汲汲营营,在权力的旋涡中翻云覆雨,自诩能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间,却没想到,最终竟栽在了自己一手“养大”的、那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“孽子”手里!而且,还要被迫陪着他演这场令人作呕的“父慈子孝”、“君臣和睦”的戏码!

他心中充满了不甘、愤怒,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。他知道苏文宇的狠毒和心机,一旦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,等待他的,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。

所以,他必须演!不仅要演,还要演得逼真!演得让苏文宇满意!演得让天下人都相信,他苏宏远……已经彻底臣服于新皇的“天威”!

就在他心绪不宁、胡思乱想之际,远处官道上,终于出现了一列缓缓驶来的车队。

苏宏远精神一振,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,脸上努力挤出一丝“和蔼”而“期盼”的笑容。

车队在长亭前停稳。当车帘掀开,一位身穿素雅水绿色衣裙、容貌清丽、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,在一名同样穿着朴素、眉宇间却带着几分英气的“侍女”(苏倾离易容后)的搀扶下,款款走下马车时,苏宏远的心脏,还是不自觉地……猛地抽搐了一下!

像!太像了!

眼前这个女子,秦芷……虽然并非他的亲外孙女,但那眉眼间的神韵,与他那个早逝的、曾经让他又爱又恨又惧的妻子秦婉君,至少有五六分相似!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、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杏眼!

一瞬间,尘封多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,让他几乎有些失神。

“晚辈秦芷,参见苏丞相。”秦芷上前一步,对着苏宏远盈盈一拜,声音清脆悦耳,礼数周到,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警惕。她自然也认出了眼前这个名义上的“姑父”,心中充满了厌恶和鄙夷,但为了大局,她必须强忍着,将这场戏演下去。

苏宏远猛地回过神来!他连忙收敛心神,脸上立刻堆满了“热情”和“慈爱”的笑容,快步上前,“虚扶”了秦芷一把:“哎呀!原来是秦二小姐!快快请起!不必多礼!不必多礼啊!”

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激动,仿佛真的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。“老夫奉陛下之命,特来迎接二小姐!二小姐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了!能代表秦老先生和江南杏林前来恭贺陛下登基,实乃我大夏之幸,陛下龙颜大悦,早已在宫中备下薄宴,为二小姐接风洗尘呢!”

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点明了来意,又彰显了“新皇”对秦家的“重视”,更隐隐透出一丝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”的亲近意味。

“丞相大人言重了。”秦芷微微一笑,避开了苏宏远试图拉近关系的手,语气谦和却不失分寸,“家祖听闻新皇登基,改元换制,万象更新,特命晚辈前来,献上秦家与江南杏林的一点微薄心意,以表臣服与祝贺。路途遥远,舟车劳顿,若有失礼之处,还望丞相大人海涵。”

她的应对同样得体,既表达了“臣服”之意,又巧妙地保持了距离。

两人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寒暄,言语间机锋暗藏,都在暗中观察和试探着对方。

而苏倾离,则一直低眉顺眼地站在秦芷身后,如同一个最不起眼的侍女。她脸上那张“千变”面具,将她的真实容貌和情绪都完美地掩盖了起来。但她的耳朵,却像雷达一般,捕捉着苏宏远每一句话的语气、每一个细微的停顿;她的眼睛,也如同最锋利的鹰隼,观察着苏宏远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和动作。

她发现,苏宏远虽然极力扮演着一个“慈爱长辈”和“忠心臣子”的角色,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不甘,以及在提到“新皇”时,那极其细微的、肌肉的抽搐和眼神的闪躲,都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,清晰地暴露在他的每一个破绽之中。

看来,这位“便宜爹”的日子,确实不好过。他的内心,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和脆弱。

或许……真的可以利用一下?

就在苏倾离心中念头急转之际,苏宏远已经热情地将秦芷和“侍女”苏倾离“请”上了他那辆华丽的紫檀木镶金顶马车。

“二小姐,请。”苏宏远亲自为秦芷撩开车帘,脸上笑容可掬,“这辆马车是陛下特意为迎接二小姐准备的,虽然比不上江南的画舫精巧,但也算宽敞舒适。城中路途尚远,二小姐好生歇息。”

秦芷心中冷笑,面上却露出感激的表情:“多谢丞相大人费心。”

马车缓缓启动,在禁军仪仗队的簇拥下,浩浩荡荡地朝着京城方向行去。

车厢内,气氛变得有些微妙。苏宏远端坐在主位,努力维持着长辈的慈祥和朝廷重臣的威严。秦芷则与“侍女”苏倾离并肩而坐,神态谦恭,却在暗中与苏倾离交换着眼色。

“不知秦老先生……身体近来可好?”苏宏远没话找话地问道,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沉默,“老夫与令祖父……也算是……故交了。多年未见,甚是想念啊。”

“多谢丞相大人挂念。”秦芷回答道,语气平静,“家祖身体尚可,只是年纪大了,难免有些精力不济。此次听闻新皇登基,特意让晚辈带来了一些江南特制的、滋补养身的药材,希望能为陛下和丞相大人略尽绵薄之力。”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“贡品”,也暗示了秦家的“诚意”。

苏宏远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:“哦?秦老先生有心了。陛下龙体康健,有二小姐这般医道高人前来,想必定能……如虎添翼。”他这话,既是在捧秦芷,也是在试探苏倾离(在他看来,秦芷的“侍女”必然也懂些医术,否则秦家不会派她随行)。

苏倾离依旧低着头,仿佛没有听到苏宏远的试探。

秦芷则微微一笑:“丞相大人谬赞了。晚辈医术浅薄,比起家祖和宫中各位太医大人,实乃萤火之光,不敢与皓月争辉。此次前来,主要是为了……向陛下和朝廷表达我江南杏林的一片赤诚之心。”

苏宏远看着秦芷这副滴水不漏、不卑不亢的模样,心中暗暗赞叹:不愧是秦家调教出来的女子!这份心智和口才,比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苏……(他猛地打住了这个念头,不敢再想下去)强了不止一点半点!

他干笑了几声,不再试图从秦芷口中套话,转而开始……旁敲侧击地打探起江南的局势,以及秦家对“新朝”的真实看法。

苏倾离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,将苏宏远每一句话的语气、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,都尽收眼底,在心中快速地分析和判断着。

她发现,苏宏远虽然极力掩饰,但言语间……似乎隐隐透出一丝对苏文宇的不满和对自身处境的担忧?甚至在提及某些关于“前朝旧事”或“江南民心”的话题时,他的眼神中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试探和渴望?

渴望什么?渴望……有人能打破苏文宇的暴政?渴望有人能为他苏家“平反”?还是渴望能找到一条新的出路,摆脱苏文宇的控制?

苏倾离的心中,一个大胆的计划,开始渐渐成形……

她知道,苏宏远这条线,或许……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有“利用价值”。

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,车轮碾过的地方,扬起一阵阵尘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