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自卑
江初月沉吟片刻,摇了摇头:“祖母想撮合这门婚事,我不能拒绝。不过,樊楼点心贵,还是改在东湖楼见面。”
她想起前几日孙宅做客,孙宅陈设简朴,连待客的茶盏都是最寻常的白瓷。孙昭明的父亲为官清廉,家中并不宽裕,吃一顿樊楼的茶点,怕是抵得上孙家半个月的开销。
东湖楼也是座小有名气的酒楼,茶水点心比樊楼便宜很多,去东湖楼更合适。
“宝珠,备笔墨。”
江初月提笔蘸墨,特意选了书房里最便宜的信纸,字迹也收敛了几分锋芒。
...
另一边,孙昭明很快收到了江初月的回信。
他欣喜地舒展开信纸,江初月工整清丽的字迹跃然纸上。
孙昭明从小饱读诗书,习得一手好字,他没想到一个京城闺阁女子的书法,居然比他苦练十多年的字还要好上三分。
“东湖楼?”孙昭明皱眉。
他初来京城,听说京城的贵女们常去樊楼吃茶点。所以他投其所好,也邀请江初月前去。
当然,他此举也有点隐秘的小算计。青年男女会面,相当于将订婚的事推进一大步,他想让外界知道孙家和萧府要结亲。
谁知江初月竟改了地点。
为什么要改?
旁边侍奉的书童笑着解惑:“公子,是萧家小姐在替您着想呢。樊楼茶点精致,价格也贵,一盘子荷花酥能卖到五两银子。”
“五两!”孙昭明惊愕,声音都变了调。他自小生在南城,可从没吃过这么贵的点心。
父亲一个月的俸禄,也才五两银子。
孙昭明喉结滚动,声音干涩:“还是她想得周到...”
可感慨之余,孙昭明内心深处又涌出几分难堪。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居然需要女子放低身段为他省钱,实在有些难以启齿。
孙昭明攥着信纸。
他低头细看,发现江初月写信的信纸竟也价值不菲。这信纸是惠州特有的凝光纸,纸如白霜,质地细腻,十分珍贵。
她用的信纸都这么贵...
孙昭明日常写字,用的是普通宣纸。江初月这一张信纸的价值,足够他买厚厚几十沓普通宣纸。
他对江初月一见钟情,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,仿佛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女。
这样美丽的女子,居然会成为他的妻子。
欣喜之余,更多的是担忧——他能守得住吗?他能养得起吗?江初月打心眼里会不会看不起他?
孙昭明攥着昂贵的信纸,久久失神。
...
过了两日,来到江初月和孙家公子相见的日子。江初月没有盛装打扮,只简单梳洗一番,挑了件寻常的浅粉云纱罗裙,裙摆边沿绣银莲纹。
发间也只佩戴两支翡翠簪。
宝珠嘀咕:“小姐,您打扮得也太素雅了。”
江初月道:“孙家节俭,我不宜扮得太盛。”
她今日和孙昭明会面,也想多了解他的品性。毕竟将来两人成婚,那是要过一辈子的,江初月不能对孙昭明太防备,尽量尝试慢慢接受他。
接受一个陌生男人真的很难。
可她不能总留在过去,得尝试敞开心扉。
夏日京城天气晴好,江初月乘坐马车来到东湖楼。马车停靠在东湖酒楼门口,孙昭明早早在门口等待。
孙昭明看到江初月乘坐的上等马车,心里划过一丝轻微的自卑。但他很快调整心态,恭敬地朝江初月拱手:“江小姐。”
江初月由宝珠搀扶着下马车,将白色帷帽的白纱撩起,也朝他行礼:“孙公子。”
东湖楼临近东湖,夏日湖畔荷花盛开,孙昭明怔怔地望着江初月,只觉得眼前的姑娘比湖边盛开的荷花还美上三分。
孙昭明心脏砰砰跳动,他恭敬道:“二楼雅间已经备好,还请江小姐上楼小酌。”
江初月欣然同意。
她走进东湖楼。今日东湖楼的客人不多,多是来赏荷的文人墨客,江初月头戴白色帷帽,裙摆漾开涟漪似的弧度。哪怕没有露出面容,旁人也只这是一位娇美的姑娘。
不少人投来好奇又欣赏的目光。
孙昭明将众人的眼神尽收眼底,心里涌起几分得意。美丽的江初月,是属于他的妻子,这帮人就去嫉妒吧。
可得意之余,孙昭明又有些暗暗担忧,还是担心自己守不住这样美丽高贵的女子。
进入雅间,一方白玉屏风遮挡住外界探索的视线。
江初月摘下帷帽,坐在席间。孙昭明和她保持一段君子距离,不远不近,没有太冒犯,也没有太疏远。
东湖楼精致的茶点端上桌,江初月和孙昭明客套寒暄几句。孙昭明自知家世不如江初月,但他的长处是满腹学识。
孙昭明有心显摆,主动和江初月谈论四书五经,谈家国社稷。
他本以为,江初月一个闺阁女子,必定不懂经论学问和家国大事。谁知江初月和他交谈时,竟也显露出她不浅的学识。
江初月精通琴棋书画,也读四书五经和家国历史。
这得归功于萧老夫人,萧老夫人出身将门,认为女子的眼界不能局限在闺阁,也得睁眼看看家国世界,所以特意请了博学鸿儒的大学士教江初月和萧戟读书。
孙昭明惊奇地说:“江小姐甚至还懂兵法,实在难得。”
江初月道:“出身将门,耳濡目染会了一些。”
如果不是幼年失去父母,江初月或许会像她姐姐一样前往边关,随着父母四处征战保家卫国。
命运无常,父母战死沙场,姐姐也尸骨不存,江初月成了娇养的京城贵女。
孙昭明敬佩道:“休言女子非英物,夜夜龙泉壁上鸣。江小姐学识渊博,小生佩服。”
江初月垂眸浅笑:“略懂一二。”
她垂眸一笑,模样甚是好看。
孙昭明看呆了,好半晌才回过神来,心里更是喜忧半掺。
江初月实在过于完美,仿佛根本没有瑕疵,她从始至终礼仪得当,没有显露出半分看不起孙昭明的意思。孙昭明至今不敢相信,这样的好事儿会落在他头上。
茶点没吃完,江初月并未再动筷子。
孙昭明拱手,客客气气询问:“湖畔荷花盛开,小生斗胆邀江小姐泛舟,可好?”
江初月说:“自然可以。”
和孙昭明交谈许久,江初月心里并没有泛起波澜。爱过萧戟后,再看这世间其他男子,他们都显得逊色。
孙昭明不如萧戟博学,相貌也不如萧戟出众,他只是个胸有墨水的文弱书生。
江初月平静地想,就这样吧。
反正都是过日子,和谁过都一样。或许和孙昭明相处时间久了,慢慢就能处出感情。她将来会当一个合格的妻子,合格的母子,这一生也就这样过了。
孙昭明叫来酒楼小厮结账。
小厮恭敬道:“这位公子,一共花费六两银子。”
孙昭明取钱袋的手抖了下,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。东湖楼茶点精致,一盘点心最多只有三个,个头还极小。孙昭明只点了三碟招牌点心和一壶荷花酒,居然花费了六两银子!
足足六两银子!
他、他出门根本没带够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