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 闹剧
要爆发了。
就在爆发的边缘。
阿德娜感到一阵不安，如利刃般刺入胸口。
此刻的尤金，仿佛即将落下雷霆的雷云。大概是因为手下遭到袭击而怒不可遏吧。他一向视部下如兄弟手足。留在精灵之国的理由之一，不也正是为了那些手下吗？
“不是我，我从未下过那种命令。在谈判临近的时候，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不智之举。”
伊蕾娜连连摆手。
她很清楚对方为何会误会。因为能指挥影族的权力，只掌握在神官长手中。
可她真的毫不知情。
自第二任神官长英年早逝后，影族就像脱缰的野马般行事。虽然他们依旧对神官长忠心耿耿，却也因目无法纪、行事乖张而让她头疼不已。
“就想这样让我相信吗？！”
尤金抬起了手。
几乎在同一时刻，阿德娜一手搭在剑柄上，拦在了尤金面前。
察觉到杀意的骑士长们纷纷动身，其他骑士也不甘后人。所有负责护卫神官长的女骑士围住了尤金。
“别靠近......不，别动。”
阿德娜面色艰难地开口。
她并不想战斗。
但这并非因为他的强大。阿德娜虽一贯冷静，却并非冷血之人，面对令自己心生情愫的对象，她终究无法毫不犹豫地挥剑相向。
可她别无选择。
若他真的对神官长出手，作为精灵之国的骑士长，她就只能拼死一战。
“让开。”
尤金说道。
从肩头开始蔓延的圣痕已攀上脖颈，直至面颊。
啪啦啦——
紫色的雷电如守护般自他身上激荡而出，迸发四散。锋锐的雷光越发炽烈，宣泄着敌意。眼前飞来的电光终于逼得伊蕾娜失去了从容，猛地从椅子上起身。
“现在还不晚！现在停下还来得及！”
阿德娜咬紧牙关怒吼。
她拔出了剑。
寒光森然，剑锋低垂，死死挡住了尤金。
一切还未成定局，现在的话，还有回头的余地。虽会遭受诸多反对，但只要她亲自出面辩护，一切尚可挽回。正因如此，阿德娜才衷心希望尤金不要跨越那条最后的界限。
“我早就说过了，阿德娜。我之所以留在精灵之国，是为了我的部下。如今他们的安危遭到你们精灵的威胁，我再没有理由帮助精灵之国，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你身边。”
尤金抬手摸向颈上的项圈。
随即如同要将其强行扯下一般，猛地抓紧了它。
“住手......快住手！！”
阿德娜厉声大喊。
刻有服从印记的奴隶，若强行撕毁项圈，将自动触发术式。
不等阿德娜出手阻止，尤金便已然将项圈扯破掉了一半。
项圈遭到严重破坏，术式随即启动。这与主人的意志无关，因为一旦受到超出阈值的损伤，术式便会被强制触发。
“首先违约的，是你们精灵。”
——轰隆隆隆隆！！
雷电轰然击中尤金的身体。
从脖颈爆发的电流最先劈中了尤金的头部，紧接着吞噬了全身。
这是术式的惩罚，为了阻止奴隶强行脱离服从契约，迸射出的电流会将奴隶活活烧成焦尸。
这毫无仁慈的手段，彰显着精灵的冷酷与狠毒。虽说这项技术起源于人类，不过将之原样奉还的精灵，又与其有何分别？
“他居然......自己撕下了项圈？”
“照理说，应该连大脑都被烧成焦炭了才对......”
尤金承受了术式的惩罚，却依旧毫发无伤。
短暂的痛苦之后，
从项圈的束缚中解脱的尤金完好无损。甚至连从项圈中释放出的电流，也被他尽数引导至体外，毫无残留地释放。
“神官长大人......！”
利如箭矢的雷光四散延伸，直指伊蕾娜。
阿德娜挡在前方。
她挥剑劈斩，将雷光斩落。
但并未能完全抵消电击。阿德娜的肩头被烧灼出一道伤痕。
若只有她一人，这点伤势根本不算什么。但为了保护仅有普通人之力的伊蕾娜，她不得不以肉身抵挡雷光，才因此受伤。
“......”
怒火过后，尤金看了看受伤的阿德娜，神情略微迟疑。
很快，他便别过了头。
他已不愿再被牵扯其中。
这次事件让尤金意识到，若继续深涉精灵之国，反倒会让自己的部下陷入险境。
他再次向神官长表达了拒绝的意志，也同样转身避开了阿德娜。
“呃！”
“别、别动手......！”
围绕着尤金的精灵女骑士们举剑高喊。
可握剑的双手，却微微颤抖着。
那是斩杀魔王的男人。
能自行摆脱项圈的束缚，拥有着无法用常理衡量的力量。看着尤金释放出的雷电如风暴般咆哮，她们在他逼近之际，步步后退。
“胆敢对神官长不敬，死不足惜！”
“姐姐！”
身为骑士长第九席的塞拉·莱昂高举锐利的细剑，直指尤金。
而站在她身后的第十席骑士长、也就是她的孪生妹妹，艾米莉·莱昂，则以颤抖的声音劝阻着姐姐。
那是斩杀魔王的英雄。亲手讨伐了暴虐魔王阿加雷斯的传奇人物。艾米莉知道，自己的姐姐不可能是他的对手，因此她认为塞拉的举动根本就是愚蠢的莽撞。
“可恶，我也知道！可就这么放他走，我们还要不要脸了......！早知道他是这种程度的炸弹，在乌尔赫村就该让雾月那帮家伙带走算了！”
塞拉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。
但她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，挡在了尤金面前。
我是精灵之国的骑士长。
是誓以性命守护神官长的骑士。
塞拉原本打算不顾一切地向尤金发起自杀式攻击，但在后方传来伊蕾娜的怒喝后，只得强行停下脚步，退了回去。
“就让他走吧！够了！”
她不愿意把魔王弑杀者变成敌人。
当然，谈判早已破裂。
尤金的眼神中已流露出对精灵们的敌意。
那掺杂着怒火的敌意，随时都有可能转为仇恨。因此，伊蕾娜喝止了所有挡在尤金面前的骑士长与骑士们，让他们统统退下。
“一切都乱套了......一切都化为了泡影。我要亲手铲除造成这一切的祸根，那些暗精灵。”
望着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去的尤金，伊蕾娜双手抓着头发，用力地抓乱，深深地吐出带着愤怒的长叹。
她原本的计划，是让魔王弑杀者去对抗暴炎魔王，萨泊娜。
如今的一切都落了空。
没有魔王弑杀者的协助，就无法在与魔王军的战争中取得胜利。即使集结所有骑士长，或许能对抗魔王的眷属，但要杀死那不死的魔王，却根本没有办法。要是萨泊娜亲自出手，整个王都都会化为火海。
“你的伤没事吧......？我去叫治疗师。”
“我没事......”
阿德娜伸出手，捡起了破碎的项圈。
方才那道雷击令她的肩头重伤，就算立刻用治疗魔法，也难以避免留下疤痕。
但身为高等精灵的骑士长，她只能咬紧牙关，强忍剧痛。
肉焦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，一股仿佛火焰灼身的剧痛不断自心底袭来，可在神官长面前，她不想露出一丝一毫痛苦的神色。
“我......稍后会再次去劝他......的。”
阿德娜强行压下身心中流露出的痛意，强撑着向伊蕾娜露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。
......
在暗精灵袭击桑坦德城的消息传开之后，伊蕾娜遭到了叶慈拉议会与地方贵族们的连番指责。
更糟的是，就连与“魔王弑杀者”的交涉因此事而告吹的消息也随之曝光。
如今，那曾如日中天的神官长，其影响力在短短数日内便跌落谷底。与之相对，叶慈拉议会因伊蕾娜的失势再次夺回了权柄。
“神官长那高傲的鼻子，终于被打断了啊。”
“可也不能掉以轻心。暴炎魔王如今仍在集结军势。”
“关于我们精灵之国需要魔王弑杀者这一点，我是同意神官长的。已经向推测魔王弑杀者所在的桑坦德城发出了密信，就等好消息传来了。”
会议刚一散场，走出大厅的高等精灵贵族们便高声议论着。
叶慈拉议会的贵族们试图与那在马赫里特王城闹出动静、随后便下落不明的尤金重新接触。
那人，曾经威胁过神官长。
可高等精灵贵族们却对他的举动表示强烈支持，内心甚至是认同的。
毕竟正是因他掀起的波澜，才使得神官长的权势受损，也才让议会重新夺回了声望与权威。
“说实话，我早就看不惯那些盲目追随神官长的‘影族’了。如今神官长一败涂地，影族也随之沉沦，简直是一箭双雕，不是吗？”
“只剩下魔王弑杀者这关了......”
这场风波，想必也让那位“魔王弑杀者”对精灵之国心生厌意了吧。
必须让他回心转意。
那些头脑聪明的贵族便开始谋划与尤金·索托斯接触，试图达成某种和解。
他们打算为其塑造一个顺应议会命令、讨伐议会敌人的英雄形象。
为了这个目标，贵族们开出了远胜伊蕾娜条件的厚礼：若他能讨伐暴炎魔王，便将现由魔王占据的领土的一部分作为封地授予；除此之外，还有数量之巨一生难以挥霍的财宝，乃至存放在马赫里特王城宝库中的珍稀神兵，全都愿意双手奉上。
“如今魔王弑杀者已不再是瓦伦西亚家的奴隶。他亲手斩断了项圈，不就是要与瓦伦西亚一刀两断的意思吗？”
“但若他如今仍停留在桑坦德城，是否说明他与那边还有某种联系......如果善加利用，说不定能在拉拢上产生效果。”
也有贵族担心，尤金·索托斯会不会重新回到雾月王国。
但这点完全不必担心。
尤金早已斩断了与雾月王国的一切关系。
当然，也不能排除雾月方面知晓消息后会重新伸出橄榄枝。
可高等精灵贵族们对此却信心满满，坚信只要抓住时机，必定能在雾月出手之前说服那位魔王弑杀者。
“若真能成功说服魔王弑杀者，我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。为叶慈拉议会的和平付出这点牺牲，算不得什么！”
“你说什么？别插队啊！”
贵族间的争论渐渐激烈起来。
就在议会大厅门前，正热烈争吵着的贵族们面前，一名精灵神色慌张地奔跑而来。
那是桑坦德家的侍从——
是比伦·桑坦德为了传达紧急情报，特地派人前来通报高等精灵贵族的。
而侍从带来的那则消息，令整个马赫里特王城，再度陷入了剧烈震荡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