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,蓉儿夜奔

“请黄前辈赐教!”

陆沉行了个剑礼,身形一动,倏忽突至黄药师面前,木剑连环刺向黄药师。

面对黄药师这位射雕世界武功最高的几人之一,他可不敢有丝毫懈怠,一出手就是“落英剑法”中最精妙的杀招,连刺之势直如疾风骤雨,一剑快过一剑。

量虽微薄但质地极之精纯凝炼的真气贯注之下,明明只是木剑,却刺出了真剑破空似的尖锐咻咻声。

黄药师一手背负,悠然伫立,毫无烟火气地随手挥剑,只以剑脊拍打截击,就轻轻松松将陆沉连环快攻尽数化解。

陆沉对此早有预料,毫不气馁,脚步连踏,绕着黄药师快速游走,手肘弹抖,手腕轻颤,木剑嗤嗤有声,或刺或削,或点或挑,连绵攻向黄药师,招式或三虚一实,又或五虚一实,虚实之间又可随时转化,变幻莫测。

以落英剑法攻黄药师,无异班门弄斧。

黄药师不仅双脚伫立原地纹丝不动,就连转身、侧身之类的动作都没有,单手运剑,随意挥洒,便可轻松化解陆沉来自各个方位的剑招。

哪怕陆沉游走至他背后,黄药师亦仿佛脑后生眼,头也不回便反手破掉陆沉剑招。

即便如此,黄药师心中却仍然颇为满意。

陆沉学落英剑法也不过三天,就已能在实战之中运用自如,招式也不像一般初学者一样呆板,按部就班地从第一招依序打到最后一招,而是依时依势随心变化。

甚至不受固有招式拘泥,一招使到一半,察觉情况不对,竟可瞬间接上更适应当下情况的另一招下半招。

这等实战应对的灵性,可以说已经得了几分“运用之妙”。

须知武功之道,运用之妙,存乎一心。

任何武功,招式、心法都可以教,唯独如何运用几乎没法教。

同一套武功,有人能信手拈来、随心所欲,化腐朽为神奇,连武林与民间都广为流传的“太祖长拳”都能打出惊人威力。

有人则只能一板一眼,老老实实施展招式,甚至连运用时机都未必能把握精准。两者展现出来的威力,堪称天差地别。

而这,正是天才与庸才的区别。

天才能把武功用出灵性,天马行空不受拘泥;庸才就只会依葫芦画瓢,不敢也没能力作出丝毫逾越。

陆沉无疑正是剑术方面的旷世奇才。

黄药师甚至忍不住想,倘若陆沉早生数十年,与他同处一个时代,又自幼得明师指教,那么当初华山论剑,“天下第一”究竟会花落谁家,只怕还是未知之数。

斗得数十招,待陆沉转至正面,一直处于守势的黄药师剑势忽地一变,蓦地展开反攻。

一时间,陆沉只觉自己眼前尽是虚虚实实、难以分辨的模糊剑影,更有凛凛剑风扑面而来,直令他浑身冰冷,眉心刺痛,毫毛倒竖。

这等凌厉攻势,陆沉莫说拆解,连招架都没法儿招架,以步法竭力闪避同时奋力格挡了几剑,手中忽地一轻,木剑已被黄药师一剑挑飞,咽喉亦被木剑指住。

“前辈高明,晚辈佩服!”

陆沉由衷说道。

轻松击败这么一个小辈,对方纵然再是佩服,黄药师也不至于得意,微一颔首,淡然说道:

“剑法太粗疏,火候太浅薄,还需勤力苦练。另外,你那一招‘白虹贯日’固然厉害,却也有着不小破绽,又是直来直去的一刺,在真正的高手面前,不说破你剑招,至少躲过去绝无问题。

“你切不可仗着有此一剑,便目中无人,狂妄自大,当思如何以普通剑招创造时机,于电光火石间施展那式绝剑,令敌人避无可避。”

陆沉感激点头:

“多谢前辈指教!”

“嗯。”

黄药师淡淡嗯了一声,把木剑抛还给黄蓉,又回树下石桌那边喝茶去了。

陆沉则静立思索一阵与黄药师交手时,尤其是黄药师反击之时展现的剑术,不久便若有所悟般点了点头,又拉开架势练了起来。

这一次,他剑术很快又衍生出新的变化,比此前更具灵性,剑影闪处,直如桃林之中狂风乍起,漫天都是缤纷落英,令人眼花缭乱、目不暇给。

黄药师眼角微微一跳,万没想到,陆沉居然这么快就有所感悟,落英剑法造诣又上一层,心中惊叹之余,也忍不住偶尔开口,出言点拨一二。

黄药师的武学见解,比起黄蓉自是高了不知多少,纵是随口点拨一言,也皆是发人深省的剑术精髓。

陆沉每得点拨,总会停下来思忖一二,待再次开练时,剑术又能有肉眼可见的提升。

这等恐怖悟性,令黄药师越看他越是顺眼,但不经意间瞥见黄蓉手托香腮,笑吟吟瞧着陆沉的骄傲模样,黄老师傅心里又不爽了。

这小子天赋惊人,还心志坚毅,文武双全,长相也不赖,分明就是个大祸害!

越看越是不爽,黄老师傅别扭性子发作,又瞪了陆沉一眼,冷哼一声,起身回屋去了,直叫陆沉满头雾水,莫明其妙,一脸疑惑探究地看向黄蓉。

深悉老父亲性子的黄蓉却只吐了吐舌尖,冲黄药师背影扮了个鬼脸,便当作无事发生,给了陆沉一个大大的笑脸,示意他不必多心,继续练剑。

黄老师傅别扭性子虽然时不时发作一番,但接下来几天,还是雷打不动观看陆沉练剑。

黄蓉这几天也乖乖侍奉老父亲,拿出全部功力,给黄药师做他最喜爱的佳肴,还每天都陪黄药师喝上几盅绍兴黄酒。

女儿如此乖巧孝顺,黄药师自是老怀大慰,以至她稍一恳求,黄老师傅便会再次下场指教陆沉,对练之时亦会开口指点陆沉运用之妙。

这武功运用之妙,对庸人来说,手把手都教不会,可对陆沉这等天才,随口一语,便能令他豁然开朗,实战运用再次提升。

于是几天下来,陆沉剑术狂飙突进,一天一个新台阶。

当黄药师将功力压制到与他相当,他甚至能与黄药师斗上四五十招方才落败,如此神速进境,叫已相信他学剑不过月余的黄药师都深受震撼。

不知不觉,已至第八天夜里。

这天陆沉又苦练至午夜,刚刚冲洗一番回屋躺下,还没进入梦乡,便听门栓轻轻一动,跟着房门又传出吱呀一声轻响。

陆沉坐起来一看,就见房门倏地打开一线,跟着一身劲装短打,手里拎个包裹的黄蓉,便自门缝里溜了进来。

“蓉儿?”陆沉愕然:“你这是?”

“嘘!”黄蓉作了个噤声的手势,快步来到陆沉榻前,抓起搭在床头架上的衣裳抛给他,压低声音说道:“快,穿衣服,准备走了!”

“走?”陆沉无语:“黄前辈还在这儿……”

“没事。我最清楚爹爹的武功,他每到这个时辰,都会陷入最深层的入定,两刻钟内,除非有人接近到他身边十步,否则他便不会对外界之事有任何反应。”

黄蓉小脸红扑扑,眼睛亮闪闪的,眼里既有激动,又有得意:

“这几天我一直在用轻敌之策麻痹他,让他以为我已乖乖认命,要跟他回桃花岛。头几晚爹爹他还不曾深层入定,一直在暗中留意,但见我这么乖,自前晚起,他就彻底放松了警惕,放心入定。我又等了两晚,直到今天才行动,一定能成功溜走。”

陆沉有些迟疑:“可我答应过黄前辈……”

“然而我并没真正答应他。再说他给你的任务简直要命,对你分明就极不公平,我就算答应了,也可以耍赖。反正我也不是大丈夫,只是爹爹的宝贝女儿。”

黄蓉理所当然地说着,又目光炯炯地瞧着他:

“我才是你的启蒙师傅,你究竟是听我爹爹的,还是听我的?”

那这就没得选了。

“我当然听你的。”

陆沉不再迟疑,麻利地穿好衣裳鞋袜,又把斗笠往头上一戴,提上黄蓉买给他的真剑,拎起装着换洗衣服的包裹,就已做好了跑路准备。

“走!你已经学会轻功,咱们可以在两刻钟内跑到曹娥江边,借水遁掩去我们踪迹,如此一来,父亲再厉害,短时间内也抓不到我们啦!”

黄蓉嘻嘻一笑,与陆沉出门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