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李遗响
黄昏下的望海城看起来更有一番韵味。
断壁残垣与落日黄昏总是绝配。
黄昏是落日黄昏,望海城却不是断壁残垣,但是李遗响知道,这里曾经是一片废墟,他也曾在这里观望过更古老,更荒废的遗迹。
站在城墙向东看,倘若有着修士的眼力,应当能看到在大概十里外的地方,荒芜丛生的杂草中堆积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巨石。
那里曾经建起过更高更雄伟的城墙,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逐渐崩塌,如今只剩下杂乱的砖石与遗迹。
有一种传言,说如今的望海城在以前只是内城,望海城的外城是十里外那座高大的城墙,那就像是屹立在大地上撑起的脊梁,在那里能望到一望无际的大海,故称望海城。
只是如今所谓的高大城墙不见踪迹,那向东展望的大海更是连点滴的痕迹都未曾留下。
于是传闻也就只能是传闻。
不过尽管只是传闻,李遗响却愿意信上几分,不是因为传闻自带的神话色彩,只是他单纯的接触过遥远历史的一角。
知晓掩埋在茫茫时间巨浪之下的,是难以被人窥视认知的真相。
“大人,小陈大人已经安全抵达有粮村了。”
或许真的是黄昏太有魅力,李遗响竟真一下看入了神,连吩咐过的手下回来了都未第一时间发现。
“哦,他一路上有什么反应吗?”
“并无异样。”
“……那有说什么话吗?”
“也无。”
李遗响心中叹息,心中那份隐隐升起的期待也随着陈舟过的沉默而彻底熄灭。
也是,直到带着陈舟过看完新盘下的铺子,送他走出望海城后,他也没有再表现出其他方面的非凡之处。
而那句被他挂念到心上的“要想富,先修路”则似乎真的只是一句再难复刻的无心之言。
不过李遗响转念一想,陈舟过的表现出来的越平凡普通,反倒越好,他虽不想让少年成为一步暗棋,但所作所为的布置实则就是一种后手。
一手没办法掌控全局,被翻桌子后藏起来的,谁都不会注意到的后手。
而他所图的也不是什么翻盘,能够保住“本钱”就已经是最大的愿望了。
而他的本钱,正在京都,正在自己的那所被叫做大将军府的府邸中。
李遗响像是想起了什么,对着一直跟在身旁,体型壮硕,五官硬朗的男人询问道:“老张,打伤你的人找到了吗?”
倘若陈舟过在此处,一定能发现这被叫做老张的男人,正是路过有粮村重伤倒地的男人,也是村东的村长发现的他,连带着让大黄狗一路叼着给拽到他那所小院给医好的。
“禀大人,并无线索,不过根据那日状况来看,应当是个精通用毒的山上人。”
“山上人?山上人下山做什么,又要说‘盛世未到,勿起战事’?呵,用毒的山上人,许是什么隐世的老毒物也说不准,连冠冕堂皇的话都不会说,算什么山上人!
……罢了,没线索最近就不要再行动了,以免节外生枝。
接下来最重要的是采春生草,只是要委屈老张你不能亲手报仇了。”
老张微微摇头,硬朗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,但那双包含风霜的眼里却依旧透露出些许愧疚,“属下不委屈,倒是因为属下执行任务途中遇到那歹人,自作主张出头,导致暴露身份,害得大人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,实在是有愧大人栽培。”……
老张微微摇头,硬朗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,但那双包含风霜的眼里却依旧透露出些许愧疚,“属下不委屈,倒是因为属下执行任务途中遇到那歹人,自作主张出头,导致暴露身份,害得大人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,实在是有愧大人栽培。”
“嗯?你这话说的好像错在你一样?”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十分像个温润书生的李遗响微微皱眉,颇为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副官。
“可是若无你突发意外倒在有粮村,我又怎会结识我那位陈小兄弟,倘若无他,我又何来的药方救治女儿?
真要算起来,你是我大大的福星才是。
战场上瞬息万变,再周密的计划执行起来也是困难重重,临机应变是我必要的能力,你莫要因此想太多。”
张副官微愣,哪怕跟了眼前这位大人多年,他依旧时常会像现在这样被其折服,为其感到钦佩。
话到了嘴边,最终也只留有一句,“属下,多谢大人开恩。”
李遗响笑容和煦,拍了拍张副官的肩膀,轻笑道:“别拘谨,让你称大人而非将军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,你若是太拘谨,不就与没遮掩身份一样了嘛。”
“属下遵令。”
“……你呀你,下次不带你出来了。”
“属下罪该万死!”
“……”
李遗响笑骂一声,对这性子过直的副官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“说起山上人,那几座隐世的门派最近似乎动作不少?”
“正是,有线报称,境内那几座隐世的门派纷纷派出手下最重要的弟子入世,具体为何不得而知,但似乎都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,应当属于他们门派之间的积怨。”
“门派积怨?年轻弟子?还入世?
老张,你再说说你那日是如何受伤的?”
“是!
那日属下遵从将军……大人之命,连夜前行通往北境传递军令,却不料在途径望海城附近,见有歹人趁夜挖坟掘墓,意图修炼邪术,于是出手阻拦。
却不料对方十分机敏,还在周遭布置了陷阱,一个不慎惨遭毒手,若非身法更甚一筹得以逃脱,恐就已经毒发死于野外。
后来就是遇到小陈大人被成功医治。”
李遗响又听了一次陈副官的叙述,心里头隐隐串起一条线。
“好像就是那天之后,各路门派开始有所动静的对吧……
陈年旧怨,积年矛盾,邪术,山上人,还有这历史久远的望海城……
呵呵,我看这事啊我们是不用管了,那些自诩清高的山上人自然会处理好,咱们还是专心这大国之争就好。
北境最近可不安稳啊……
见我被召集回京就如此猖獗,吃相太难看是会吃亏的。”
李遗响一直是这个样子的,笑容和煦,身材提拔,体型看起来不胖不瘦,最主要是气质看起来十分儒雅,那把扇子就像是混迹烟花柳巷的风流公子。
也是因此,很多不熟悉的人都不会将他联想到在边境戍守二十年的大将军。
古鸢国中,只有少量的高层,以及经历过二十二年前科举的人才知道,彼时有一个十八岁高中状元的青年才俊。
后入官三个月后弃笔从戎,两年后竟摇身一变成为了边疆大将军。
原因无他,北境死人太多,多少个大将军像韭菜一样被割了一茬又一茬。……
原因无他,北境死人太多,多少个大将军像韭菜一样被割了一茬又一茬。
而他,在北境一守就是安稳了二十年。
真正的镇国大将军。
朝堂上的老人都背地里称之为状元将军,文武双全的天降神人,半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。
封王拜侯是别人一辈子的追求,却是李遗响三十岁就达成的成就。
此时默默离了京都城,来到望海城下的李遗响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样子。
“走吧,北境的风该想我了。”
李遗响乘车坐在官道上,临走前又特意看了一眼望海城。
不知道把陈小兄弟安排在这里究竟合不合适……
没想到这里竟会成山上人行动的中心,但此时也已经不好再接触他,不然就会暴露两人关系匪浅,届时所谓的后手也就失去了意义……
“希望你不会牵涉其中……只要有粮村所谓的仙人不是你就不会有问题。
呵呵,我也是想多了,一个没有修为的年轻人,还要读书学医,怎么可能再和所谓的仙人画上等号。”
李遗响轻笑着摇头,感觉自己这是罕见的多虑了。
“既然陈小兄弟可以置身事外,那就再加把火,把最后这点小尾巴也给解决了吧。
老张,去临县调来一批死囚,把他们和今日抓到的眼线全都宰了,然后放出消息说有人在望海城杀人,某图修炼邪术。”
面相只是个年轻书生的大将军,似乎是第一次展露出戍守边疆二十载发威严,然而除此之外,他就什么都没有留下,随着夕阳一起消失在了望海城。
……
陈舟过夜观星空,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,顿时面露感慨,心想肯定是那个世界的友人在惦记自己。
手里头捧着登山见仙决,想起白日里李遗响告诉他一般人入门需要一个月,天赋惊人者则缩短至二十天,再天才点也得十天半个月。
他说气感这个东西十分玄妙,越年轻越容易找到,岁数越大接触的尘世浊气越多,越难寻到体内的那一丝先天之气。
也就越难借助这先天之气沟通外界灵气,进而步入纳灵之境。
所以他白天去铺子的时候,还保险起见跟老板说自己先去处理一些杂事,然后一个月后再来接管。
“修行啊……希望一切顺利吧……”
于是,陈舟过打算在今夜尝试第一次修行。
修行嘛,肯定是细水长流,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,所以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都很正常。
他的目标很简单,一个月纳灵就行。
有些没底气的少年,还在心里头不断的安慰自己。
……
第二天。
陈舟过看着体内充盈的灵气,感受着蓬勃有力,不断变强的身躯,以及他那双隐隐能看透事物的眸子。
不禁陷入了沉思。